做那些事情，花了顧簡十來天的時間。

並不是無用功，因為她發覺，唐刺看向她的目光裏多了些東西。

如果說一開始是欣賞與覺得有趣，那麽現在，在他看見顧簡的時候，他的目光中，就還裝了些歡喜。

還有十來天便是妖管局攻入風潯鎮的日子，顧簡覺得，她現在可以開始她的下一步計劃了。

依舊是夜晚，這次，是在一個朗月照耀下的院子內。

唐刺坐在一塊青色石板上，黑紅色衣擺隨意散亂地鋪在地上，他仰面向著月光，手裏還是一杯那艷紅色的液體。

顧簡就坐在唐刺身邊。

這次，是唐刺邀請顧簡過來賞月。

顧簡不知道他為何要邀請自己過來賞月，她並不覺得唐刺是一個熱愛賞景的人。

但看過一會兒月，她卻聽見唐刺說：“人們都說，月圓日是團圓日，小騙子，你有親人嗎？”

顧簡沈吟一番，答：“沒有。”

她從出生就是一把金剪刀，沒有父母，沒有兄弟姐妹，她也並不知道打造自己的工匠是誰。

後來雖然有了爺爺，但是爺爺屬於是很重要的人，現在爺爺成了阿謹，便是喜歡的人。

那樣的他們，應該不屬於親人，於是，其實她沒有親人。

答完後，顧簡又反問唐刺：“大人有親人嗎？”

得到顧簡的回問，唐刺沈默了一會兒，說：“我有。”

說完，唐刺便又沈默了。顧簡隨著他，也並不說話，兩個人就這樣看著天，其實也很好。

但就在幾分鐘後，唐刺換了個話題，重新開口。

“小騙子，我給你講個故事吧。”

這個時候，唐刺就像是喝了酒一般，整個人似乎有些微醺，然而顧簡知道，他手中的，才不是什麽酒。

他繼續說：“很久以前，在一座城裏，有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小姐，長在一個大戶人家裏。”

“小姐是這戶人家的掌中寶手中心，她從小就沒有受過任何委屈，在她十八歲之前，她一定算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。”

“或許這個世界在這些上十分公平，一個人不會永遠只擁有幸福，註定也會經受苦難。而這個小姐，或許正因為曾經的生活太過美好吧，她的苦難，來得可怕極了。”

“就在她十八歲生日前日夜裏，她的家人，被尋仇而來的人盡數屠戮，她被家裏的一位老仆人拼死救下，送出城，然後被藏在一個深山老林裏。”

“小姐一直是個十分柔弱的小姐，因此，她也完全沒有什麽報仇的能力，她的所有家人在送走她之前都叮囑她不要為他們報仇，希望她今後可以隱姓埋名，過好自己的一生。”

“然而他們的期望落空了。”

“其實小姐也沒有魯莽地就要去報仇，因為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實力。但是就在林子裏，照顧她的老仆人某天被猛獸重傷不治而亡，她變得完全地孤苦無依。”

“不過她在這個時候，遇見了一個受傷的男子。”

“小姐或許是為了轉移自己的傷痛，用老仆人留下的一些東西，盡自己全力，救了那個男子。”

“我講到這裏，你一定能猜到後邊的一些情節了，是的，美人救英雄的事情，勢必造就愛情。”

“小姐和男子相愛，然後就在一起了。小姐在和男子相處的過程中放下了自己的仇恨，後來又和男子孕育了兩個孩子。”

“但其實，小姐和那個男子相處的狀態是很不正常的，男子時時離開林子，不知到哪裏去，只會在晚上將小姐需要的食物等東西帶回來。”

“曾經小姐也奇怪，但是因為愛，她覺得男子不會騙她，也就沒有深究。”

“然而後來，小姐終於知道了，原來這個男子是當時有名的大惡人，曾經屠她滿門的，就是他的手下。”

“小姐在知道這個消息的當時就瘋了，而後落河而亡。那時候，她的兩個孩子，大的十歲，小的，不過五歲。”

“那個惡人並不喜歡他這兩個兒子。因為他這一生，只為惡而生，小姐只是他人生的一個意外。並且就在小姐死後，這個惡人為惡更加無所忌憚，終於引來了眾人的憤慨。”

“他的兩個兒子也在長大，並且都或多或少繼承了些那個惡人的暴虐因子。但也有不同，大的那個就像惡人的翻版，小的那個，或許是身上遺傳自母親的部分比較多，他只是常常容易生氣。”

“後來是，小的那個孩子也長到了二十多歲。並且他意識到了他父親的邪惡，於是下定決心大義滅親。”

“但是，他的聯合外眾，反抗父親的計劃還沒開始，就先被他哥哥察覺了，而後，又被他的父親知道。”

一口氣說到這裏，唐刺卻忽然頓住了，神色恍惚，像是在思考，像是在回憶。

“後來呢？”顧簡見唐刺頓住，不由得提醒他。

“後來，小的那個孩子就被他父親給殺了。”唐刺終於說，說這句話時，眸色要比淬了毒的冰刺還要冷。

這句話之後，顧簡等了一會兒，不見唐刺繼續道，她才開口：“大人，小的這個孩子，是你嗎？”

唐刺回過神來，看了顧簡一眼，似乎是驚異她會將自己察覺到的事情說出來。

從唐刺的神色裏尋得肯定的答案，顧簡思考了一下，然後道：“大人要殺身為惡人的父親，父親又反殺你，父親的所為，其實很合乎他的邏輯。”

這一番話，倒更是讓唐刺對顧簡刮目相看了，他轉過身來，盯著顧簡，說：“我還以為，你知道了這是我，會安慰我。”

“我想大人都已經在計劃要除掉父親，那麽就一定是知道父親的秉性，不會對他要殺自己感到十分意外，也十分傷心才對。”

“對，確實是這樣。”唐刺覺得，顧簡現在確實越發地明白自己了。

但讓他更沒有想到的是顧簡的下一句：“大人，你思念你的母親嗎？”

顧簡的目光就很認真地落在唐刺的身上，讓唐刺感到一陣的暖意。但他卻並不承認自己內心真正的感受：“她？我早就忘了。”

說完也不等顧簡繼續問，就說：“好了，今天的賞月到此也該結束了。回去吧。”

這樣一來，顧簡自然也只能跟在唐刺身後，一邊走一邊思考。

今天，唐刺給她講的故事，讓她有了許多猜測。

顯然，他故事裏的哥哥就是焦尋，而父親，顧簡大膽地推測，或者是僉。

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得通這一切，因為僉之滅世暴虐傾向，唐刺有了殺他之心，然而卻被僉殺掉。

焦尋為什麽要覆活他，顧簡覺得，或者是他們兄弟之間是有感情的吧。

但對應好了身份，卻又有些疑惑冒了出來。

如果說唐刺是僉的後代，他曾經又想殺掉僉，那麽他覆活後，又為什麽要占據風潯鎮，後邊又想殺出風潯鎮呢？

路至寢殿，顧簡忽然頓住，她立刻跑上前去，拉著唐刺，急急問道：“大人，你要做什麽？”

忽然被拉住的唐刺很疑惑，但因為顧簡如此急切的樣子是他從未見過的，於是他停下步子，回問：“什麽做什麽？”

“你是不是還要去除掉僉？”顧簡瞪大眼睛，問出自己這個忽如其來的猜測。

唐刺皺眉，就在顧簡以為她猜錯了，對方就要因為自己的胡亂猜測發怒的時候，卻聽到他說：“你猜到了？”

“呵，果然，你這麽聰明，我就不該給你講故事的。”唐刺輕笑，語氣不以為然。

自己的猜測得到了驗證，顧簡不知道自己是該高興還是該難受。

在她現在的計劃裏，只是要在4月4日之前進入唐刺識海，獲得救出阿謹方法，然後就帶著阿謹離開。這邊妖管局與唐刺的鬥爭，她也會參與。

然而現在是，唐刺不僅不是僉，他的目標和妖管局諸位一樣。

但是顧簡還不能就這樣將那邊的計劃全部告訴唐刺，萬一唐刺是騙她的，那一切就完了。

顧簡看著唐刺，深深呼吸幾次，忽然，她想到了些什麽。

“大人，你說的是真的嗎？”

“你不信？”顧簡向來不質疑唐刺的任何決定，因此此時的問題，讓唐刺感到新奇。

不過讓唐刺更加驚奇的還在後邊，因為顧簡十分直接而又坦然地說：“大人，我可以進你識海看看嗎？”

這個要求很突然也很過分，在最後一個字音落的時候，顧簡自己都後悔了。

而不出顧簡所料的，唐刺湊近她，伸出手碰著她的臉，語氣危險地問道：“小騙子，你想做什麽？”

“大人！”顧簡忽然大聲，差點嚇了唐刺一跳。

然後，顧簡就開始扯謊：“大人，其實我很早就想要進你識海看看了。而原因很多，其中首要的就是，我很疑惑為什麽大人只對我這麽好？其次，大人實在是非常神秘，這又引起了我的好奇心。最後的是，大人剛剛已經將自己的部□□世透露給我了，但是和我之前想象的太不一樣了，所以我想去確認一下。”

最後，顧簡還是小找補一下：“大人！顧簡只是隨便說說，你不用在意。”

“真這麽好奇？”

唐刺的語氣，有些希望的樣子，顧簡迅速答：“對！”

唐刺笑，危險而又惑人地笑，聲音也忽然蠱人了起來：“那，我給你十日，如果你能讓我足夠高興，那我就讓你去我的識海看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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